在通俗文学里，侦探推理小说一直是最受欢迎的类别之一，但提到这种题材，我们似乎第一反应总是福尔摩斯、波洛、奎因、金田一这些欧美日本作品中的名探，毕竟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将侦探推理小说发展出了一定体系规模的国家就只有那么几个。在中国，古早的和探案有关的作品比如《包公案》《施公案》这些公案小说中推理的含量并不高，而且里面还充斥了不少鬼魂显灵等“变格”元素，再加上古人一般会把捕头、仵作这种“一线侦破者”视为贱役，不会深入描写刻画他们的形象，作品的可读性也就更差了；新中国成立后，公民个人没有侦查权，也就不存在“私人侦探”的诞生土壤，现代的推理小说主要还是以刑侦破案为主，虽然故事性有了很大突破，但与传统的侦探推理文学还是有一些区别的。那么，我们有没有本土的“侦探小说”呢？

（图：清末民初，是一个腐朽与新兴共存的时代，福尔摩斯就是那时进入中国人视野的）

一百年前，作为舶来品的推理小说进入了清末民初的中国，《福尔摩斯探案》等作品被当时的中国人翻译过来，很快就得到了大众的喜爱。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时代，新旧格局的交错也让“私人破案”成为现实，而中国的创作者也开始尝试写出属于本土的推理小说，像是程小青的《霍桑探案》等等。这些原创作品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反映了当时社会鱼龙混杂的状况，这些案件以外的元素，让读者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创作者们都知道，编一个故事不难，难的就是这种代入感，因此今天的推理解谜游戏，在题材上大多用现代或架空，很少会选择清末民初历史。但凡事都有例外，2022年末，一款名为《山河旅探》的解谜手游放出了预约和试玩，在TapTap上就拿到了超过20万的关注和9.7的高分，数千条评论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加速！快出正式版！

“最大的嫌疑人居然是我自己”，本格开局的《山河旅探》玩到上头

游戏开启后，漆黑的画面中出现了一行字幕：今天是我将被谋杀的日子……
在昏黄的烛光下，一只手握着毛笔正在稿纸上飞快地书写，短短两行字已经足够让玩家产生兴趣：这是被逼入绝路的人在留下证据想要控告凶手吗？还是一个小说家在创作故事？但游戏没有继续展开这个悬念，而是将镜头一转，把两个旅人带到了玩家的面前。

这两个旅人就是《山河旅探》的主角团，一个叫沈仲平，一个叫阿福。沈仲平的哥哥几年前曾经牵扯进了一桩远在日本发生的悬案中，这桩案子的细节并被被披露，但沈仲平却发现，有一篇国内的侦探小说中出现了极为相似的情节，于是他书信联系了小说的作者，并登门拜访想要探询其中的隐情。赶到作家的宅院时已经很晚，沈仲平和作家聊了几句后，吃下了作家送给他的糕点，随后就陷入了昏迷。等到他醒来时，作家已经被人谋杀了，现场是一个密室状态，唯一的嫌疑人正是他自己。

密室杀人，是本格推理中最常见的一种，手法无外乎“有其他入口”、“死亡时间不对”、“凶手一直藏匿于密室”、“凶手不是人类”等等几种，在创造力越卷越烈的今天，推理作者们已经把这个品类写了个遍，很难再翻出什么花样。但《山河旅探》开局的第一个案子“无妄之祸”中，密室的手法并不是重点，开发者在大约1个小时的游戏流程中，将主角沈仲平、助手阿福和一众配角的形象刻画得非常到位，又通过勘察现场、线索分析、盘问、举证等一连串操作，让玩家代入到侦探的身份中，层层递进地做出了有趣的观感，最后在这场“热身”案件结束时，留了一个“柜中女尸”的超大悬念。起承转合之下，角色有血有肉，《山河旅探》就这样“立”了起来。

学《逆转裁判》的游戏有很多，要抓住它成功的精髓却不容易

常玩推理解密类游戏的玩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山河旅探》中这些勘察、分析、质问、举证的操作，和老牌推理游戏《逆转裁判》系列非常相似，实际上，受到《逆转裁判》影响的游戏有很多，但绝大多数都只是盯住了玩法上的“抓矛盾凑齐证据链”，而缺少把握另一个关键核心的能力：角色与剧情塑造。

（图：很多解谜游戏，就只关注了“证据”，在《山河旅探》中，解谜不是唯一）

就像《福尔摩斯探案》在案件难度上远低于克里斯蒂、奎因这些大佬们的华丽构思，但福尔摩斯这个形象永远比其他侦探更鲜活一样，“谜团”只是故事中的一环，想要让故事更深刻，人物与环境的塑造也必须有血有肉才行。《山河旅探》抓住了这个关键，将清末民初的游戏背景和人物形象精细地糅合在一起，故事有“山河”，有“旅”，也有“探”，玩家在沈仲平的视角中观察到了那个有点混乱又充斥着希望的时代，看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也了解了民国侦探文学的创作、汉阳铁厂中工人对技术的提升等细节。开发者并没有执着于让玩家直接看到“A（动机）是如何抵达B（结果）的”，而是用了很大篇幅和边角料去描述“A（动机）是如何产生”“B（结果）又造成了什么影响”，玩家享受的也不只是一场推理的拼图游戏，而是观看了整场电影的乐趣。

像是游戏目前开放的第三章试玩中，玩家看到的就不再像第一章那样“一个密室，几个嫌疑人，关上门找线索”，而是把汉阳铁厂这个历史上的真实环境变成了舞台，凶手会攻击主角的举证漏洞，主角也要利用凶手的逻辑完成反击，双方你来我往，角色的性格特点和行事逻辑都在这个链条上被一层一层地填充饱满起来，也把“本格推理”朝“社会派推理”的方向推进了一步。

但是说起来容易，要完成这样的故事，同时还要把控玩家的心态节奏，需要开发者有长足的创作经验。《山河旅探》之所以能登场爆火，得益于“第七个饼之前的六个饼”，它的开发团队奥秘之家，是国内真人密室逃脱游戏的知名品牌。

从线下到线上，深耕解谜的奥秘之家

在静态的剧本杀和桌游之外，动态的密室逃脱也是玩家们线下社交的一大利器，在封闭空间中寻找线索找到逃生之路，这种又烧脑又紧张的玩法从问世之初就深受玩家喜爱。2011年，密室逃脱从海外传入国内，有四个“85后”年轻人对它产生了极大兴趣，于是一拍即合地在北京租了一个地下室，开启了“奥秘之家”的创业之旅。

《山河旅探》的制作人徐奥林正是这四人之一，在近十年的密室逃脱经验中，大量推理解谜玩法的创意也被他积累沉淀下来。随着线下密室逃脱市场进入红海，玩家数量减少、迭代困难、营收天花板降低等困境逐一浮现，奥秘之家也开始寻求转型路线，首先尝试了“实体解谜游戏”这种让玩家不用去线下店，而是通过道具直接参与游戏的桌游。2017年，奥秘之家做出了实体解密书《地铁逃脱》，随后又陆续做出了自己的解密书系列。其中名气最大的当属与故宫合作推出的《谜宫》系列，它集结了海量故宫相关的文史知识，将线下故宫实地探索玩法与剧情推理相结合，取得了巨大成功。

（图：谜宫系列中的《如意琳琅图集》在豆瓣上是作为图书而非游戏被收录的，评分高达9.1）

在创新探索之下，奥秘之家也逐渐完成了从密室经营到推理解密游戏平台的拓展，但解密书这种桌游形式的游戏仍然主要侧重于线下，徐奥林的下一个目标，是真正地“开发”属于奥秘之家的游戏。《咪莫》是他们进入线上游戏开发的第一款产品，游戏推出后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在TapTap上也拿到了9.3的高分。玩家在《咪莫》中药做的是寻找线索完成逃生，本质上仍然是密室逃脱的核心玩法，只不过是把线下游戏中的互动和社交环节给去除了而已。游戏的流程大概只有2小时左右，但很有创意的“真结局”“二周目玩法”让玩家们普遍表示“惊喜”“震撼”“物有所值”。

（图：《咪莫》的口碑非常棒）

但也可以说，在《咪莫》里，能看出奥秘之家仍然选择了驾轻就熟的本行设计，游戏里包含海量线索，生活化的细节也很饱满，让玩家会沉浸在场景中，聚精会神完成“解谜链条”。而游戏中的角色或支线剧情塑造则比较匮乏，显得它是一个解谜的核心，却不是一个解谜的故事。开发者了解如何去调动玩家的情绪，但还没有去付诸实践，等到了《山河旅探》中，玩家的情绪终于有了落脚之地，那些扬州潮糕和湖北麻烘糕如何好吃、秀才在清朝拥有什么特权、中国科幻小说鼻祖是什么故事之类的历史文化元素如春雨一样，细细润入故事当中，将一副民国初年的画卷徐徐展开。

（图：那些觉得中国科幻起步晚的朋友，读读这本书吧~）

沉淀与创新融合，让《山河旅探》从解谜小游戏的框架中跳出，也没有走《纸嫁衣》、《烟火》这些取得了优秀成绩的解谜游戏的变格路线，而是以正统本格的方式带给玩家新的惊喜。从它的身上看去，我对国产解谜游戏的未来充满了希望。